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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恺然先生谈太极拳

浏览次数: 日期:2013-01-04 09:22

    前清丁未年间,我在日本曾见一位直隶朋友,就听他说起北方练拳术的人。有几个大派是练八卦拳的,一派是练形意拳的,一派是的,还有一派练岳氏散手拳的。后来由岳氏散手又产生一派谓岳氏连拳,此外虽尚有不少的家数,然练习比较人少,不能自成一派。我当时听了这些话,不过知道有这些名目罢了,究竟各派是些什么手法,彼此分别之点,在什么地方,因那位直隶朋友不能一一演给我看,无从知道。

    直到民国癸卯年,遇见李存义的弟子叶云表、郝海鹏,才见着了形意拳。八卦拳也看了一部份,太极拳仍是不是曾见着:若干年总是没有机会遇着太极拳练的好的朋友:不但无从研究,便想看一次是如何的形式,也是达不到这个目的。到乙丑年五月,幸有一位陈微明先生,从北京到上海,以所从杨家学得的太极拳设一个“致柔拳社”,专教人练习。我得这个机会,也从事研究了几个月。不料到在研练的时候,二十年前教我练拳的王志君先生也到了上海,我这时与王先生有好几年不曾见面了。一向从听得王先生在北京专心研究太极拳,因为原来根底甚深的原故,成功比任何人都容易。我于是又从王先生研究。

    论王先生所练的太极拳,与陈先生所练的本属一家(陈先生的师承是杨澄甫,王先生的师承是吴鉴泉,两人都是杨露禅的再传弟子),当然是一家一派的了,但是两人所传授的拳式,各自不同。我当时很是疑惑,不敢随便判断谁对谁不对。我既以研究拳术为目的,自不能存党同伐异的心,何况同是太极拳术又是同出一家呢!(只以研究便利的关系)因为王先生住在我家,便专从王先生研究,也时常与陈先生推手。奈不久离了上海到湖南,在湖南找不着练太极拳的人,没有人和我推手,只好独自练习。

    戊辰七月,我跟着湖南的军队到了北京,当时北京已名北平。因为政府迁都南就的关系,北京市面渐就萧条,影响所及连几个练太极拳有名的人物,如杨澄甫、吴鉴泉等都跟往南京或上海去了。所会见的几个,虽也是北方有相当声望的人,如许禹生、刘恩绶之类,对于太极拳,都有若干年的研究其所练架式,类似吴鉴泉传授者为最多,我于是又从许刘两人研究了些日子。许君以吴、杨等专练太极拳之人皆已南去,他办了一个体育学校,找不着教太极拳的好手,就托人在河南陈家沟子,聘了一位姓陈绩甫的来(相传杨露禅当日从陈家沟子学来的太极,他的师傅叫陈长兴,从陈长兴到现在代有传人。此刻陈家沟子的人,少有不练拳的,练的都是太极,没有每二种拳在那地方流行)。
    体育学校请来那位姓陈的,年龄不过四十岁,是从小专练太极拳,不曾练过旁的拳。到北平后,除在体育学校担任教授外,还有许多人请到自己家里去教。我听得这么一位人物,少不得要去见一见。这日由许君介绍在体育学校会面,并见他练了拳,推了手,还和他谈论了好一会。不曾会他倒也罢了,会过之后使我更加疑惑起来。因为他这“地道”的太极拳,不仅和吴鉴泉传授的形式大不相同,就是和杨澄甫所传授的比较也全不是那门一回事,连拳谱上的名目也不一样。
    吴、杨两家所传的姿势虽有分别,但是起手都是一“揽雀尾”为名称。就是孙禄堂从郝维真所学的起手名“懒扎衣”,也与“揽雀尾”的音相近似,不管是谁的音转变了,总还是这个音调差不多的名称。至于陈绩甫,练拳起手叫做“金钢大捣碓”,其中虽也有“懒扎衣”的名目,惟手法身法与吴杨两家的“揽雀尾”、孙禄堂的懒扎衣都无相似之处,且全式名称不同之点甚多。如“青龙出水”、“双推手”、“神仙一把抓”、“小擒打”、“前招后招”、“铁*”、“切地龙”、“当地炮”等名称皆吴、杨二家所未有。至“如封似闭”称“六射四闭”、“单鞭”称“丹变”、“倒撵猴”称“倒撵肱”、“肩通臂”称“扇通背”、“右起脚”称“右插”、“左起脚”称“左插”、“转身蹬脚”称“蹬一根子”、“抱虎归山”称“抱头推山”、“云手”称“运手”,音尚相近,但身手动作方法亦多不类。
    再看他推手,总有同边活步的一个方法,就是一个左脚向前,一个右脚向棚挤一步,履按一步。我问他推手共有几个方式,他说就是这一个方式。我又问没有站定不动脚的方法吗?他说“没有”。
       我想,这就奇了:杨露禅是从陈家沟子学来的,到此不过三传,何以与陈绩甫的相差这么远?
杨家练习的方式倒比较的完全,杨家推手的方式由浅入深共有四种。
       最初彼此都用单手搭挽,使站走灵活。
    次则按棚、挤、履、按四手,彼此都用双手,两脚站立不动,仅以身手进退。
    又次则活步进退。
    再次,则向四隅进退,名为“大履”。
    步法手法渐繁难,务使练习的人能进退随意,缓急皆由自主,不受制于人。若仅一同边活步之方式初学都不易粘走,而练有相当程度的,觉其活步容易讨巧,腰腿难得有真工夫。至于欲求深造的,则又嫌其太简单。
    太极拳的原理和其他之拳术不同。太极注重粘走,所谓于"不丢不顶"中讨生活是也。粘即是不丢,走即是不顶。此理说得容易,做到实难,一部分之粘走尚易,全体之粘走尚难。欲全身粘走如意,则非有大履不为功(按:大履之法决非创自杨家,想必是陈绩甫未得其传,故其法尚不及杨家完备)。
    以我个人近年研究:太极拳之结果,深信拳理之精细,拳法之周密,及练习者之有益无损,此非他种拳术所能及。
    年来政府提倡,设国术馆于首都,各省也遍设分馆。首都国术馆中分、两门。武当门即以太极拳为主体,因此太极拳的势力渐渐浸到了南京,练习的人日渐增多。然首都经过一次武术比赛之后,声明以太极拳为专长的多未胜利。而北平方面所应试之人,其得胜利者虽十之七八也曾练太极,但在报名时却未声明以太极拳为专长(国术馆考试武术时,报名者须声明曾练何种武术,以何种为专长)。
    因之,一般人对太极拳怀疑者极多,原来反对太极拳的人不待说:益发振振有词,即平日也曾练习太极拳对太极有相当认识的,也怀疑太极不能致用。我是最相信太极的人,在这时不得不将我个人对于太极拳的经验及心得说出来。或者可以解释一部人的疑惑及一部分人的信仰,并可以供同好的参证。
    篇中时有文言、口语杂操之处,随手写来,但达意,不及修改。
    阅者谅之。
我觉得,太极在各种拳术中,为最难致用之一种。
    甚么原故呢?
    他种拳术的人工夫即算不深,总是练过拳的必有相当体力,比较未经练过的强健。惟练太极拳的人,以不尚力原故,初练一年半载,体力并不见比寻常的人发达许多。体力既不比人强,而太极拳的用法又达不及他种拳式之简易,易于领会。无论初学的人,就是对太极拳用过三五年苦工夫的,除却照一定的规矩推手而外,若教他叫他将太极拳一手一手的用法从头至尾解释出来,恐怕能办得到的很少。既是自己不能领会自己所练太极拳的手法,却如何能使用呢?
    练他种拳术的,和人比试起来,纵然不能把平日所学手法丝毫不乱的使用出来,然因其平日练习时横冲直击成了习惯,要利用这种习惯再继之以猛勇直前,每能克敌制胜。练太极拳的则不然,平日练习以缓慢为原则,以毫不使力为要义,而一趟架式自首至尾边绵不断。虽搬拦捶、指裆拳等手用法似以显明,然练时不知拳术为何物的小孩,他们有时相打起来也知道劈头脑的举手打去,被打痛了的人,也知道闪开和还手,练太极拳没练到能致用的时候便冒味和人去比试,不但不能用拳法去打人,有时甚至连那本来具有的目卫抓挠的本能都没有了:摆出一个一成不变的架式去接受人家的攻击。旧体小说中常“有招架的工夫,并无还手之力”的话,练太极拳不曾练好的人并招架的也没有,因为太极拳里面就没有寻常招架的手法。然则没有招架的手法,难道人家打来不招架任恁人打吗??
       要解释这问题,先得明了太极拳的原理。
    他种拳术的名称每有与拳术无甚关系的,惟有太极二字完全包括了这种拳术的意义。
    太极就是一个圆圈,太极拳也就是由无数的圆圈。不动则已,动则皆不能离圆圈,太极拳的招架便是攻击,攻击也便是招架。不能用太极拳的方法攻击的人,断不能用太极拳方法招架。因为手手处处皆是圆圈,就在这个圆圈之中分一半是招架,一半是攻击。功夫越深圆圈越小,有时尚不及见其转动,尽招架与攻击之能事,所以练太极拳的人在推手的时候十分注意听劲的功夫。听劲的名词为太极拳所专有,其意义并不是用耳去听,是用皮肤去听。简言之,便是练习触觉,使之灵敏:皮肤听得敌劲之来路方面。即:顺着来势,以半个圆招架,半个圆来攻击。太极拳论中所谓“粘即是走,走即是粘”就是这个道理。
    太极拳之不容易使用既如上述,因之练习太极拳的人其好勇斗狠的习气,及希图尝试的心理都不及练他种拳术的人浓厚。与同道的推手虽也是练习致用的方法,但是推手究有一定的规则,与平常比试不同。推手时的本领不见得能在与人比试时完全使用得着。在练习的时候既不常与练他种拳术的作友谊比试,曾练过十年八载之后已享有相当之名望。或已身为人师,益发不敢轻易与人比试了。这是练太极拳的人普通大毛病。
      练他种拳术的人,谁也有免不了这种毛病,却不似练太极拳的这们普通,即如杨澄甫受祖传的太极用了大半世的工夫,徒弟也教的不少,论他的本领,北平武术界的人谁也不敢批语他一个坏字。杨家的太极拳架式比较吴鉴泉所传的开展,步马也宽大,练习起来容易长内劲。杨澄甫本人身材高大,气力也自不小,应该能籍这个补助传的拳术称雄一时。然我到北平后调查的结果,杨澄甫的声名在北平武术界中知道的确是不少。只是本领到如何程度却少人知道--因为缺乏临阵的经验(本来应该练太极拳非有临阵经验不可),太极拳更是需要极多之临阵的经验,不然总难有把握。
    练太极拳的人万不可忽略临阵经验这一层。
拳术从事比试,谁也知道少不了一个快字,何以太极拳在练习时候却是越慢越好呢?
    第一是虚实得分别清楚。王宗岳《太极拳经》曰:“偏重则随,双重则滞。每见数年纯功不能运化者,率皆已为人制。双重之病未悟耳。”所谓双重,便是虚实未曾分清楚。我看普通练太极拳的人,解释双重的道理,多以为两脚同时着地即谓之双重。本一脚虚一脚实便不是双重,两手同进打出为双重,一手虚一手实即非双重。若真是如此,双重之病有何难悟,岂有数载纯功尚不能领会这一点儿道理。以我经验所得,不仅两手两足有双重,即一指之微尚应将虚实分别清楚。如以一指着人,不会分别虚实,即犯“双重”之病。练架式的时候,四肢百骸从顶到跟,循环虚实,一手之中,其虚实之互为变换,愈密愈妙。自起手以至终结,处处成圆,处处随虚随实,假使有一寸大的地方未曾注意,这一寸大地方便不免有双重之病。是这般练习如何能快,是这般练一趟,比随便练十趟二十趟有进步。
    第二是增长内劲。太极既不像他种拳术用力,难道与人比试起来真个一点力不要?能将一个百多斤重并有武力的人打倒吗?经中有“四两拔千斤”之语,不过形容少力胜多力的话。然也得四两之力,不能说毫不要力。练太极拳时是绝不用力,若动作太快,随随便便和他种拳一样,不过几十秒钟便完了,如何能增长内劲?因其动作很慢,又一气到底中间不能停留,至少也得七八分钟以上的时间。四肢百骸不住的运动,自然气力增长起来。似这般增长气力,与练他种拳术及搬石打砂袋所增长的气力完全不同,这种气力行家称为内劲,是全身活动的。要在全身什么地方使用,就能全部集中于这一个地方,不一定限于肩背手足。这种内劲着在敌人身上,也与寻常的气力不同,能使受者如触电。
    还有一层必须缓慢的道理,也是我们研究太极拳的人所不能不知道,并将注意的。就是王宗岳《太极拳经》所说“虚灵顶劲、气沉丹田”的道理。他种拳术虽也有气沉丹田说法,却是练习的时候轩眉努目、百脉偾张,将全身的气提上惟恐不及,何尝不能整个气沉丹田,即有之,亦不过将气闷住,或是用意往下沉而已。
    太极拳相传为辽阳张通于洪武初年奉召入都,路阻武当,夜梦玄武大帝授于拳法,且以破贼,因名其拳为“武当派”,传宋远桥、张松溪等七人。按张通字君宝,元季儒者,工诗词、善书画。中统元年曾举茂才异等任中山博陵令,因慕葛稚川其为人绝意仕进,修道于宝鸡山中。山有三峰,因自号三丰。中国道家吐纳引导之术都注意丹田,人身丹田有三处,一居头顶,道家认为藏神之地。故《黄庭经》云:“子欲不死修昆仑”,昆仑即以喻头顶之意。二居中脘,道家认为蓄气之地。三居脐下,道家认为藏精之地。
 
上海李瑞九家,曾聘有拳术教师孟某,所擅长之拳称“绵拳”,共有八路架式,亦有两人推手法,用意颇似太极。闻孟某少时在山东、河南之间保镖为业,富有膂力,尤善单刀,其名颇显。孟年少气盛,自负其技睥睨侪辈。一日护镖投宿于旅店,与同道者谈武艺,有旁若无人之概。忽有同宿一长发皓然之老叟在旁冷笑,鄙视之意现于颜色。孟不能堪,忿然谓叟曰:“若龙钟似此,岂亦能武!将毋倚老卖老,以为我没奈何乎?”叟从容曰:“强中更有强中手,武艺谁敢称能。因见汝年轻不知天高地厚,故不自觉其笑之出于鼻也,怒将何?”孟益不能忍,必欲与叟较,叟亦不辞。孟方出手,已跌数步,竟不测叟以何种手法,能跌人如此干脆。孟初以叟年迈,恐其不胜掊击,故出手未尽其长,至此乃以全力赴之。不料一近叟身,手脚如被蛛网缠缚,有力无所施,跳脱亦不可得,中心惶急,遍身汗出如淹。见叟张两臂往复搓弄如玩圆球,神气闲逸,绝无寻常比试态度,孟始知非敌,跪请拜师。叟曰拜师则可,但当弃汝所业随我经商。孟思得其传,竟弃镖业从叟往来贩运于山陕之间。二年半,叟即病死,孟尚未得尽其传。据孟语人,其师所能,原有拳式十三路,历二年半仅得其八余,余五路失传。闻太极旧称绵拳,孟所习者亦为绵拳,复恰为十三路,我疑其即为太极十三式。
又江西于今盛行之字门拳,身手步法酷类太极拳。架式亦为八路,又有所谓鱼门拳者,架式十二路,用法与太极尤相类,亦有两人推手之法。江西熊斗枢曾练鱼门十余年,前年与我相遇于汉皋,为言鱼门拳以手手不离逼吸为原则,练时亦贵慢贵不用力。惜其人不能说出鱼门拳来历。
我国拳术派别繁多,无论全国即一省之中,每有数十种架式,甚至一县之内亦有数十种。拳术界的现象如此,应该能人甚多,始有此创造能力。我经仔细研究,结果知道,此种种类拳式流传,并不一定传自有创造能力之人,多有由一个负盛名的教师,在二三十年之中传出数十种拳式。虽皆托名传自古代某人,或言岳飞,或言达摩,且有托之孙悟空弥勒菩萨者。其实手法皆大同小异,一趟架式之中,合于拳理及实用者不过三五手。此教师者,何以如此其不惮烦,编造此种种类类之架式?无非为广招伙计耳。北方学拳拜师,无一定肄业时期,有力者延师至家,或寄居其师家中,三年五年继续练习之事,甚属平常。南方则多有限制,或延师来家,或由师自行设厂授徒,率以三四十日为厂,至多亦不过五十日,期满则徒弟各自散去。如欲继续练习,即增一厂,至多亦不过五十日,期满则徒弟各自散去,如欲继续练习,即增一厂。徒弟进厂之日起,至散厂之日止,其间必书夜苦练,以求出厂后能致用,若徒学过二三厂武艺后,尚不胜未经练过之蛮汉,则为不名誉之甚。
如太极拳者因不能计日有效,即其他理甚精、法甚织密之各种拳术,亦决难于百日之间,体用俱备。从来练拳者,多系粗人,不明此理,如练二三厂后,尚不能克敌制胜者,不怪其师武艺不高,即疑其吝不传授。为教师者,欲其徒计日收,惟有将原有之拳术搁置,择三五便于用之手法,加以转折,及江湖卖艺之门面动作,编造成一趟加工,而托之于世俗最迷信之古人所传,其式简单易练,天资略高之人十余日即会,再教以半月之拆用,出厂后居然能战胜蛮汉,师之声誉因之雀起,往习者日多。但人情厌故喜新,一年半载后又非得改造一趟架式不可。
平江有名拳师潘厚懿,三十岁时即以教拳为业,寿至八十方死。前后所教徒弟在三千人以上,其所传架式之不同何止数十种,得其真传者不过十人。并非彼秘不教人,学者欲求速效,使彼不能不如此。现在潘之徒弟在各处当教师者,亦有数十人。
辗转流传,四百年之久,名称已屡变,又焉知孟某之绵拳、熊某之鱼门拳不与太极一脉相传乎?
 
在一趟架式中,就原来不曾分出某手如何攻击,如何招架,可以说全体没有攻击和招架方法,也可以说全体皆是攻击和招架的方法。无论头脑如何细密之人,欲从一架方法的范围缩小。我常见有以太极拳教授徒众为业的。因徒弟询问架式中手法用处,他勉强解说,谓“扇通臂”是用手招架敌人的手、左手向敌人胸膛打去,“海底针”是以右手食指戳敌人肛门(肛门又称海底,所以谓之“海底针”).
      呜呼!如此解释太极拳用法,岂不是极笨极无理吗!此种人可说是根本不明了太极拳的原理。
    或有问曰:诚如尔所说,太极拳既不要快,又不用力,平常平常练习时又不能想像如何攻击招架,却用什么去和别人比试?
      我说:我们练拳术的人无论是练太极或是其他之拳术,都应该知道这个“快”字意义:不是两手伸缩迅速谓之快,也不是两脚进退迅速谓之快。(因为人们)同具一样的手脚伸缩进退迅速的程度,除却老态龙钟及疲弱残疾的人,大概都相差不远。须知,快慢的分别重在两个眼睛,但是同具一样的两双眼睛,却又有什么分别呢?就在看机会能迅速与否!敌人没露出有可乘的机会,手脚尽管打到他身上,不仅不发生效力,每每转予敌人以进手的机会。
    两人对打时,如何谓之机会呢?
      在敌人失却重心的须臾之间,便是机会。两眼看到了机会,趁这机会进攻便能将敌人打倒么?仍不一定:还得不失地位、不失方向才能用效。因敌人的重心虽失,然须观其实偏差所在,从何地进攻,何方攻击,方能用务少而成功多。若方向地位未尝度停当,敌人原来已失之重心,有时反因受攻击而得回复,两人相打之际,可以进攻之机会彼此皆时时可以发生,却苦以两眼不能发见,有时发见稍迟则机会已过,有时因攻击之地位及方向错误,虽进攻不能发生效力,也是错过了机会。练推手听劲,就是重在寻机会,及练习何种机会,应从何地位何去何从方向进攻。两眼能不失机会,进攻又不能失机会方向,便是武艺高超,全不在手脚迅速。分别工夫的深浅,武艺的高下,完全在此。若不待机会,不明方向、地位,就算是蛮打蛮揪(在练他种拳术的当中,每有自恃气力则强,练就二三手惯用法,不顾人情如何,动手就一味横冲直击,屡能制胜,因而成名),练太极拳的却根本上不能产出这种人材。
 
太极拳之所以练不用力,于练架式之外有数种推手的方法,就是要练习的人,从拳术根本上做工夫,不可注意一部的动作(学习外家拳打桩板、推砂包等动作)。
       或问:练太极拳时候,若以余力兼练打桩板、推砂包等动作,就应该总有利益、没有妨碍。
       我说:如何没有妨碍,并且有绝大妨碍!!因为练太极拳以圆活为体,所以在练习架式的时候,务使全身板散,久久自能圆活无碍,有寸许处着力则必停滞,何况打桩板、推砂包专用蛮力呢!
       太极拳所得的是弹劲,打桩板、推砂包所得的是直力(太极拳最忌直力)。原富直力者练太极拳,尚须渐次使直力化为弹劲,必完全变化之后,方能得太极之妙用,岂可以练太极的时候兼练根本相反之直力?
       或又问:练太极拳的素来不注意桩步,练习架式时,又全不用力,因之下部力量加增甚缓,和人比试起来每苦下部不稳容易受敌人牵动。打桩板推砂包的结果不过能增长直力,诚有妨碍太极圆活之体,若兼习站桩,使下部增加稳实的程度,应该是有益无损。究竟如何呢?
       我说:万不可有此画蛇添足的举动!须知下部稳实与否,全在于练习架式时是否能实在气沉丹田。如练有相当的工夫,确实能于每一呼吸之中都注意气沉丹田,则下部决无不实之理。
       还有一层道理应当明了:和人比试的时候,其所以容易受敌人牵动或被击退,其病并不在下部不稳实,乃腰腿不活之故。腰腿能活,则站走随意;没有与相顶相撞的时候,又何至有牵动下部,与被敌人撞退之事?外家拳每有用刚劲攻击敌人之手法(无不丢不顶的原则),所以初练拳时须注重桩步,然腰腿亦贵能活,如腰腿全无功夫,休说是两脚立在地上,全身坚立稳不到如何程,即钉两木桩于地下,用绳将两脚绑扎其上,也一般容易打倒。
      常有武功纯熟的人,两脚或是一脚立悬崖,壮士五六人推挽不动,观者莫不诧为桩步稳实。其实与立崖边之脚并无何等关系,完全由于腰腿灵活,能将着身之力引向空处。《太极拳论》中所谓“引动落空”,术语谓之“化劲”者也,越遇着强硬地方越可以显出力的效用。譬如枪弹、炮弹,越是打在坚硬之处,越能发挥他的侵彻力,此理是极易明了的。所以太极拳不以强硬为体,务必练成极软,以“不丢不顶”为原则,使敌人虽有大力不能发挥。如练习站桩,以敌人推挽不动为目的,岂不是与不丢不顶的原则相反吗?若练太极拳有站桩之必要,则古人早于推手方法之外传有站桩方法。

常见有练太极拳之人,于推手的时候在朋履挤按四手之外任意出手,或多方阻碍使不得按规定次序推揉。工夫生疏的,每致停滞不知应如何走法。其多方阻碍之动作,术语谓之“拿”,即拿住不放之意,此类推法不能没有,然仅可为练习的一部分工作,不能以此为基本练习(好处在使练习的人容易明白站走变化的方法,又能使触觉增加灵敏)。无论何种技艺,皆是熟能生巧,一方面练拿,拿即是粘,一方面练走,自然由熟可以得巧。
    然则何以仅一部分工,不能作基本练习呢?
    因为能粘与不能粘,能走与不能走,全在工夫的深浅。若没有相当的工夫,尽管知道粘走的方法仍粘不住、走不了,基本练习还是按着规矩推揉朋履挤按四手,并得认真分析,不可苟且妈糊放过,则三手皆不停当矣。
    推手也是一个太极拳圆圈,在一个圆圈之中分出棚履挤按四手,棚挤为半圆,履按为半圆本系联贯而成,故一手忽略,则全圆圈之破坏。在这四手联贯成一大圆圈之中,于彼此皮肤接触之处,每手又各成一小圆圈,每于小圆圈中又分半圆为粘,半圆为走,两手同时粘走,虚实须得分清,若不分清,即犯双重。两手虚实分清后,便得注意到一手虚中之实,实中之虚,不然则一手之中,亦犯双重,其弊害与犯两手双重等。
       无论练架与推手,皆须注意尾闾中及脊梁(所有动作胥发源于此):脊梁须中正,不偏不倚,因动作必从尾闾发端,方足以身体连动四肢,不是以四肢牵动身体。尾闾有圆圈,则各部的圆圈能粘能走,如尾闾不起作用,各部的圆圈,也都失了粘走之效。
    在太极拳不久的人骤闻此语必生疑惑,但依此练习若干日,自有恍然之时。倘教授之人,不令学者于此等处注意,在天资聪颖、又能下若干工夫的,或者有自行领悟之一日,否则将于身不如其所以然。故从来练习武术之人,贵在能得名师。每有终年游历,意在求师访友,即为此等处非经指点不可也。

原来练外家拳的人,半途练太极拳,尽管在练太极拳的期间中,绝对不再练外家拳,而外家拳进步比未练太极以前反加倍的迅速,原来不明白作用的手法,也明白作用了。原来苦于力陷肩背,不能变化成劲到达于四肢的,也渐次变化能到达了。练过若干日太极拳的人,改练外家拳则深觉其动作之容易----因太极拳的动作是全部的非一部分的,所谓“一动无有不动,一静无有不静”。
    外家拳虽不一定限于部分之动作,然其动作皆有一定目标,及一定之作用。或用拳、或用掌,或用肩、肘、臀、膝,形式显露,莫不可一望而知,故其用力简单,练习时可以想像其如何致用,使练者容易发生兴味,并容易觉得有显著之进步。太极拳一趟架式一百余手,其如何致用,有迹像可寻的甚少,虽可劬强附会某手如何用法,但因其一气边绵不断,劲路集中之点,无可寻求-----惟其如此,所以能收通身圆活之效。
    不拘内外家拳术,总以能圆活为每一要义,即以“圆、活”二字为拳术之要素亦无不可。故练外家拳的改练太极拳,因陡增其圆活之程度,乃自觉其进步倍速也。外家拳每有两手同时打出,或出手同时踢足者,此与劲路集中之原理相背。
    太极拳之架式表面,此类手法极多。实际先后主随,有条不紊。不过练习的人,应该特别注意,教授的尤应在此等之处详加解释:某式两手之中以何手为主,以何手为随。而一手之中,应何部分先虚,何部分后实,如何能使劲路循环,成一完全无缺之圆。
       此等处略有疏忽,即犯双重之病于不自觉。
    拳术何以忌双重?其原因就是妨碍劲路集中,人不患无劲,却患全身所有之劲不能任意使之集中于某一点(费无日力,求其能集中,尚不易得,岂可忽于双重之病,自于劲路上加一层阻碍?)。外家拳于练习及使用时,多有以侧身减少敌方攻击目标,而增加其出手之长度者,本为极合于拳理及力学之动作,惟太极拳不然。因其两手成圆互相救应,不能偏左或右之弊,经中所谓“尾闾正中”者是也。
    或谓:以胸当敌,岂不与敌以便利攻击机会?
    我说:人之一身从顶至跟,何处非受人攻击之地,却看人之艺术如何,其所以练太极的要含胸拔背,就在根本上防止敌人攻击胸部的一种姿势。练太极拳全部的方法,却惟恐敌人不肯攻人其胸部:敌手一入胸部,则随时随地皆为练太极的进攻之机会。近有人为迎合浅者的心理,任意将太极拳的架式改为侧身宽步,与外家拳同其姿势,有时轩眉努目,几乎握拳透爪,方自以为极免起鹘落之致,殊不知于太极拳原理相去益远,将来谬种流传,必使太极拳尽失中正安舒之义,及内家温和意味。

近人皆谓太极十三式:棚、挤、履、按与采、列、肘、靠八法,并左、右、前、后、中定五者。此是勉强附会,断不可信棚挤挤按等不过八种手法。任谁专练太极拳的人,亦不能将此八种手法,一手一手的演出整个的姿势来给人看(仅能按照推手的姿势略为分析)。
       认真说起来,却能有这八个名称,乃略得其意的用法。至于要提出这八个式来教授徒弟,供人练习,以我所认识的太极拳名家,都没有这套本钱,仅可称为之八种手法,断不能为八式(因为并无一定格式使人遵循),然退一步言,当各有其妙法。至于前、后、左、右、中定五式,更含糊可笑:何种拳术无前、后、左、右、中定?太极拳的前、后、左、右、中定,又有何一定的方式?古人对于一种技术命名,决不如此不按实际,必另有其十三式或其法失传,或其名更变;要非现在所流行之太极拳架式,可以名为十三式也。
       上海李瑞九家,曾聘有拳术教师孟某,所擅长之拳称“绵拳”,共有八路架式,亦有两人推手法,用意颇似太极。闻孟某少时在山东、河南之间保镖为业,富有膂力,尤善单刀,其名颇显。孟年少气盛,自负其技睥睨侪辈。
       一日,护镖投宿于旅店。与同道者谈武艺,有旁若无人之概。忽有同宿一长发皓然之老叟在旁冷笑,鄙视之意现于颜色。孟不能堪,忿然谓叟曰:“若龙钟似此,岂亦能武!将毋倚老卖老,以为我没奈何乎?”叟从容曰:“强中更有强中手,武艺谁敢称能。因见汝年轻不知天高地厚,故不自觉其笑之出于鼻也,怒将何?”孟益不能忍,必欲与叟较,叟亦不辞。孟方出手,已跌数步,竟不测叟以何种手法,能跌人如此干脆。孟初以叟年迈,恐其不胜掊击,故出手未尽其长,至此乃以全力赴之。不料一近叟身,手脚如被蛛网缠缚,有力无所施,跳脱亦不可得,中心惶急,遍身汗出如淹。见叟张两臂往复搓弄如玩圆球,神气闲逸,绝无寻常比试态度,孟始知非敌,跪请拜师。叟曰:“拜师则可,但当弃汝所业随我经商。”孟思得其传,竟弃镖业从叟往来贩运于山陕之间。二年半,叟即病死,孟尚未得尽其传。据孟语人,其师所能,原有拳式十三路,历二年半仅得其八余,余五路失传。闻太极旧称“绵拳”,孟所习者亦为“绵拳”,复恰为十三路,我疑其即为太极十三式。
       又江西于今盛行之“字门拳”,身手步法酷类太极拳,架式亦为八路。又有所谓“鱼门拳”者,架式十二路,用法与太极尤相类,亦有两人推手之法。江西熊斗枢曾练鱼门十余年,前年与我相遇于汉皋,为言鱼门拳以手手不离逼吸为原则,练时亦贵慢贵不用力。惜其人不能说出鱼门拳来历。
 
我国拳术派别繁多。
      无论全国,即一省之中,每有数十种架式,甚至一县之内亦有数十种。拳术界的现象如此,应该能人甚多,始有此创造能力。我经仔细研究,结果知道,此种种类拳式流传,并不一定传自有创造能力之人,多有由一个负盛名的教师,在二三十年之中传出数十种拳式。虽皆托名传自古代某人,或言岳飞,或言达摩,且有托之孙悟空、弥勒菩萨者。其实手法皆大同小异,一趟架式之中,合于拳理及实用者不过三五手。
       此教师者,何以如此不惮其烦,编造此种种类之架式?无非为广招伙计耳。
       北方学拳拜师,无一定肄业时期。有力者延师至家,或寄居其师家中,三年五年继续练习之事,甚属平常。南方则多有限制,或延师来家,或由师自行设厂授徒,率以三四十日为厂,至多亦不过五十日,期满则徒弟各自散去。如欲继续练习,即增一厂,至多亦不过五十日,期满则徒弟各自散去,如欲继续练习,即增一厂。徒弟进厂之日起,至散厂之日止,其间必夙夜苦练,以求出厂后能致用,若徒学过二、三厂武艺后,尚不胜未经练过之蛮汉,则为不名誉之甚。
 
如太极拳者,因不能计日有效,即其他理甚精、法甚织密之各种拳术,亦决难于百日之间,体用俱备。从来练拳者,多系粗人,不明此理,如练二三厂后,尚不能克敌制胜者,不怪其师武艺不高,即疑其吝不传授。为教师者,欲其徒计日收,惟有将原有之拳术搁置,择三五便于用之手法,加以转折,及江湖卖艺之门面动作,编造成一趟加工,而托之于世俗最迷信之古人所传。其式简单易练,天资略高之人十余日即会,再教以半月之拆用,出厂后居然能战胜蛮汉------师之声誉因之雀起,往习者日多。但人情厌故喜新,一年半载后又非得改造一趟架式不可。
    平江有名拳师潘厚懿,三十岁时即以教拳为业,寿至八十方死。前后所教徒弟在三千人以上,其所传架式之不同何止数十种,得其真传者不过十人。并非彼秘不教人,学者欲求速效,使彼不能不如此。现在潘之徒弟在各处当教师者,亦有数十人。
    辗转流传,四百年之久,名称已屡变。
    --------又焉知孟某之绵拳、熊某之鱼门拳不与太极一脉相传乎?

杨露禅不过百年,其所传与陈绩甫已相去甚远;吴鉴泉,得自杨家者,亦与杨澄甫有别。更奇者,杨澄甫之兄杨孟祥,同受家传,而孟祥之太极独练“断劲”,一手一手使劲,放出咚咚有声,与外家拳无别。北平除杨梦祥一人而外,并无第二人以断劲练太极拳者。我曾问陈绩甫:“陈家沟练太极拳之人是否有练断劲一派?”陈言:“无有”。我谓:“如此尚好!”太极一练断劲,便失却太极的原理,将无穷的用法变为有限的着数,于太极拳前途有害无利。
    我国人习性,多喜崇拜古人、鄙视今人,因之对于武艺虽富有创造能力之人有所发明、有所创造,亦不敢自承,皆托古人秘传或梦中所传授。此类事实之见于册籍者,不一而足。张三丰所传拳法,安知非其本人所创造?恐不足见重于时,而托之玄武大帝梦中所授。今人练习武艺,朝夕从事数年或十数年,尚难致用如所期愿,张三丰夜梦神授,且即以破贼,古今人智慧能力之相去竟至此哉?张三丰传宋远桥、张松溪等七人,并无传详记其手法。黄百家之《内家拳法》中所载“敬、劲、勤、紧、切”五字诀,尊我斋主人所著《少林术秘诀》中亦引为要诀,而现在流行太极拳,反无此“五字诀”传授。
    我以为,拳术应以理精法备、不违背生理及力学原理标准,不必穿凿附会,托之古人以相标榜。一若缝衣匠之供奉轩辕皇帝、木匠之供奉鲁班先师,无端生出许多枝节。

南京国术馆初开办时,我适在汉口。从报端见其分武当、少林两门,各设门长。我当即断其如此提倡国术,决无好果,并致书京友服务于国术馆者,详论其得失:
    “艺术本不妨各有宗派,有宗派其有竞争,有竞争斯有进步,惟武术不然。无论我国武术传籍绝少记载,辗转流传,学者又绝少能通文学之人。某派传自某人,久不可考,非如字画文学等文学等之派别,丝毫不容混乱。即算武当、少林两派,比较其他武术册籍上略有根据,然现在所流传者,究竟是否确为武当、少林两派?
    江湖卖艺之流,以及武术授徒为业之辈,为迎合国人崇拜古人之习性,任意拉扯妇孺皆知之古人认为师祖,以相号召。南方有齐家拳,谓为齐天大圣所传授;又有弥勒拳,谓为弥勒菩萨所传授,比较“少林派”传自达摩祖师者,诞妄可笑。彼辈此类知识多得自师传,并非现在卖艺及授徒者所假托,故敬谨奉持,不以为妄,遇非难莫非誓死力争,因其如此,所以各门各派之互相忌嫉,互相仇视,千百年来不知生了若干事端,伤害了若干性命。在彼辈,知识有限,且有藉古人以资号召之意,其标榜不足责;独怪以提倡国术为志的张、李诸公,亦不思打破此门户派别之恶习也。
    太极拳在武术中,为最有研究之兴趣与价值者.提倡国术自应对之有相当注意,但万不宜以太极为偏研究之拳术,只可于国术馆中设一“太极拳专修”之科,非有志深造及资性聪颖者,不得入科练习。因其理太精微,法太复杂,无论天生身体如何灵捷、资性如何聪颖之人,亦非一年半载之练习所能致用,并且初学者练之不能发生兴味(任何艺术,如研究者对之不生兴趣,即不能有所得)。练他种拳术,但能朝夕依法若练,不须运用脑力,有相当时日,必有相当成功。练太极拳,则非运用极细密之思想力,纵竭一生之功,亦不过偶然得着一部分作用,如练外家拳者之专善用某几种手法而已------经中所谓‘默识揣摩,渐至从心所欲’.
       可见,非能运用极细密之思想力者,不能练太极拳。”
       此与以上屏寂思虑之言,并不冲突。
 
以上乃屏寂妄念之意。
       太极拳为内家拳术,注重上下丹田,本近道家引导之术.但近之论太极者,多因其名为太极,遂以八卦五行生克之理,阴阳变化之言,附会易理,则疑其理论虽高远,与事实(棚、履、挤、按等八法,并无一定格式,前已言之。)何所根据,而凝之八卦?至前、后、左、右、中定,在太极架式中更无其名称。且任何拳术亦不能离此五者,凝以五行尤为不伦不类。
       太极拳因注意阴阳变化,他种拳何尝不注重阴阳变化。太极拳自有其非他种拳所能比拟之长处,决不在此似是而非之玄理。当科学昌明之今日,我等研究提倡,当应按照实际加以判别,不可震擎古人之言,或名流所断论,据予盲从。
       我于太极拳用功甚浅,但其方法及名称尚能记忆。且,常见深于此道之人教授徒弟,实不闻棚、履、挤、按、采、劣、肘、靠及所谓五行等,有一定格式方位,能单独提出教人练习。则此等名目之不能称十三式,十三式之不能附会为八卦五行,也至明显。不知与我同好者,亦有曾致疑于此,而欲从事研究其所以然者否
 
杨澄甫、吴鉴泉均以专练太极拳有重名于北平,或曰杨澄甫善发人而不善化,吴鉴泉善化人而不善发。以是,二人均有缺限,若兼有其长,则尽太极之能事矣。我曰:事或有之,于理则殊不可通。因发与化似二而实一,不能发则不能化,不能化亦不能发。故经曰:“粘即是走,走即是粘。”不过原来体格强壮,气力充足之人,发人易远而干脆。
    杨体魁梧,且常闻与其徒推手时,常喜自试其发劲,故其徒皆称其善发人。吴鉴泉为人性格温文,且深于世故,不论与谁推手,皆谨守范围,不逼人、不拿人,人亦无逼之拿之者。闻其在北平体育学校教太极拳时,学者众多皆年壮力强,与吴推手任意进退,吴惟化之使不逞而已,始终未常一发。故人疑其只善化,而不善发。
    我谓:若吴亦常发人,但发而不能动,或动而不能远,则疑其不善发人犹可,今吴鉴泉始终未尝一发人,证以其平日温文之性格,可断其为不欲无端发人,招人尤怨,非不善于发人也。我以北来略迟,于杨、吴二君皆未谋面,然深信二君,皆为当今纯粹太极拳之名宿,绝未掺杂他种拳法,以圆讨巧,其工夫火候实不可轩轾。在外家拳盛行之今日,欲求专练太极拳如二君者,恐未易多得,惜负提倡国术者,不知物色人材(闻二君刻均不在南京国术馆)。

项城当国时,幕中有宋书铭者,自称宋远桥之后人,颇善太极拳术。其时以拳术著称于北平之吴鉴泉、刘恩绶、刘采臣均曾拜访之。纪子修已年逾六十,谓宋曰:“某因练拳者,一代不如一代,虽因学者不能下苦工夫。然教者不开诚相授,亦为斯技术沦胥之一大原因,故不辞老朽,拜求指教,即为异日转授他人也。若学后不得转授,某已年逾六十,将于泉下教鬼耶!?”遂独辞出,其从游者终无所得也。
    宋某拳师之习气甚深,其约人之不得传授他人,即不啻表示自之不肯以技授人也。
 
太极拳架式各家所传皆有区别,然不论其手法及姿态如何不同,其从首至尾须一气呵成,中间不能停滞,以满身轻利、气沉丹田为原则也。依此原则,又能时时注意阴阳、虚实变换、免除双重之弊,虽无明师指导,亦自有豁然贯通之日。练架式既练有真实工夫,则推手必容易进步,且不难出人头地。如练架式不下苦工,专从推手中觅作用,天资虽高,亦不过推得两手灵巧而已,身上功夫即增长,亦属有限。

我自己丑年五月从事练习太极拳架式,迄今不过四年余,前后已四易架式。因每从一人研究,即更换其人所传架式,当时亦颇认为有更换之必要。及练习既熟,始悟四种架式不同者,仅其外表动作,精神则绝少差异。其有因各人传授之不同,而互相诋诽者,特未身经练习,及人主出奴之恶习未忘耳。
 
练太极拳者每有存心轻视外家拳之习气。
      论拳理,太极拳自较外家拳精细,但外家拳亦自有其好处。如练太极拳未练至能自由运用之程度,则尚不如外家拳远甚。至此番京考试之结果,便可证明练太极拳者,不如练外家拳容易致用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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